月望峰的夜景是整個雲來仙宗最美的。

因為月亮就高懸在月望峰峰頂, 伸出手去，仿佛能觸到月光。

從花酌院擡頭，月輪璀璨, 正懸在那已經長出新芽的聚萃樹頭頂, 讓聚萃樹就像忠誠的守衛一般高高地托著月亮。

扶荊第三次遲疑地詢問：“那……我走了？”

扶淵連看都沒有看他。

扶荊的眼睛於是黯淡下來, 腳步沈重地走出了花酌院。

院子裏, 扶淵的臉色比剛才的扶荊還要緊張。

他醞釀了許久，卻只做到張張唇,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一切。

沈拂星倒是第一次見扶淵這麽緊張, 一時連扶荊和扶淵是前男男朋友的關系都想到了, 不由得安慰道：“沒關系, 以前是以前，現在是現在，我不在乎這些。”

扶淵抿抿唇，終於開口：“我們厭族的特殊能力，都是依靠血脈傳承, 所以厭族的血液, 都是很珍貴的東西，它非常地特殊，即便是離體，也依舊保留著其傳承特性, 平常的修士喝了之後能短暫地擁有厭族特性，單獨使用可以充作引獸藥獵殺妖獸，配合各類藥草使用……”

“慢著, 厭族的血液這麽珍貴？！”沈拂星忙道。

“嗯……”扶淵不明所以地點點頭，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，眸中閃過一絲厭惡。

“那你當時怎麽不早提醒我？”沈拂星一副錯失了一個億的樣子, 滿臉都是肉痛。

“什麽？”扶淵一時沒理解沈拂星的心情。

“璇璣秘境那次！你流了好多血！全便宜了金烏老巢！白族古地蒼流閣那次，你也吐血了！結果我竟然暈過去了！什麽也沒做！”沈拂星大聲嚷嚷，心痛不已，“這些！都是靈石！都是藥草！都是寶貴的財富啊！”

扶淵漸漸面無表情。

有風吹過花酌院，空氣變得有些寂靜。

“那些血都不太幹凈，你現在要嗎？幹凈的。”過了好長時間，久到沈拂星都以為時間凝滯，扶淵才緩緩開口。

他伸出手，掌心朝上，微微拉開長袖，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，靜靜擱在桌子上，一雙眸子直直看著沈拂星。

沈拂星這才想起來，對哦，他在向我交代一件很沈重的事情，一件我聽完後很可能不要這個男朋友的事情！我怎麽能想到拿血換靈石！

沈拂星連忙補救：“血液這東西嘛，不是用來喝的……其實也不用太新鮮……啊哈、有空再說，有空再說，你繼續、繼續。”

扶淵慢慢將手重新縮回寬大的袖袍中，心情卻沒有之前的惡劣，他理了理情緒，接著道：“那些血液，配合藥草能做成各種奇怪的丹藥，配合術法，也能發揮奇效。”

“作為研究，也作為一種類似於修真界宗門弟子魂燈的作用，每一名在厭族出生的族人，都需要留兩滴心頭血收藏在血院，由血院長老看守。”

“我也不例外。”

“但是，與其他族人不同的是，我是厭族與白族的混血，血液價值非同一般……如果你真的想要，我可以現在放一點給你。”扶淵冷靜道。

沈拂星連忙收起臉上不小心露出來的心痛表情。

“那天我沒有跟你說清楚，先天月體是白族與厭族混血的一種傳承體質，並不是所以混血都會有，對於許多人來說……”

扶淵說到這裏，眼中閃過一絲冷意：“這種體質很珍貴，是其他混血的傳承體質不能比的，那就是有可能傳到下一代。”

下一代？扶荊？沈拂星隱隱有了猜測。

說實話，這個關系，他是真的從未想過。

扶淵和扶荊？父子？沈拂星看著扶淵堪絕色的臉，一時沒辦法把他和扶荊經常提到的、“三千歲的老父親”聯系在一起。

扶淵還在解釋。

“我遲遲沒有道侶，族內長老很焦慮，認為我浪費了先天月體，於是一千年前，他們與璇璣合謀，利用玄血落子草，孕育出了扶荊。”

最令扶淵難以忍受的是，在過程中，玄血落子草的培育需要雙方供給大量血液，長老們騙扶淵需要血液做研究，為了應付煩不勝煩的長老，扶淵直接放的活血，大大提高了落子草的成活率。

“玄血落子草？”沈拂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植物。

“是一種魔草，數千年前魔界那邊傳過來的，吸收大量鮮血後有幾率結出帶有血液供應者特質的果實，母體吃下後，會直接懷孕，是魔族增加繁衍率的手段之一。”扶淵解釋道。

數千年前……厭族與魔族交易頻繁，族中至今還有不少魔族法器，那株玄血落子草，毫無疑問，正是厭族提供。

甚至服用果實的副作用，也是厭族拿他放在血院的心頭血安撫的。

“試管嬰兒？”沈拂星第一時間想到。

“什麽是試管嬰兒？”扶淵眸子微閃，暫時收回思緒，向沈拂星問道。

“那不重要……所以，扶荊是……你與璇璣的兒子？”沈拂星理清前後關系，震驚道。

“嗯……”扶淵緊了緊手指，低低應了一聲。

事後，他翻毀了整座血院，殺了數名直接參與的長老，其餘相關的長老都被他關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獄火牢，就連璇璣，都被他殺人滅魂。

只有扶荊被長老們死死護住，扶淵只來得及封血封魂。

這件事甚至驚動了人魔大戰後再也沒有現身過的厭族隱世長老，他們帶走了扶荊，將扶淵困在蓮湖中九百多年，直到扶荊被解開封印，扶淵才重得了自由。

扶荊沒有繼承到扶淵的先天月體，但是族中再也沒有人敢逼迫扶淵，扶淵被關了九百多年，能夠出去之後也不願意再從蓮湖離開，蓮湖從此成了厭族禁地。

是在蓮湖遇到沈拂星後，扶淵才漸漸從那種無聲的死寂中活過來。

分明是從背後金紋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脅，卻非說是因為懶散而怠於修煉；偶爾他憫於少年空有天資而無法修煉時，他卻又會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證明自己是真的懶散；進到蓮湖之中分明也很害怕，面對一個看不清容貌的陌生人卻半點也不生疏……

扶淵承認，自己當時很是期待少年的到來。

也因此，當萬靈幽瞳在自出生開始的三千年後，第一次牽出紅線的時候，扶淵出了蓮湖……

“那些參與這件事的人，除了璇璣不知何故被覆活之外，都被我……都不在這個世上了，但是扶荊……”扶淵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覆雜，他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這個和他一樣無辜的孩子。

見沈拂星似乎在凝神思考，扶淵皺眉跳過這個話題，與沈拂星交握的手有些僵硬，輕聲道，“我保證不會再讓被人碰我一絲一毫，你……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？”

“啊？”沈拂星還在思考與扶淵在一起後，扶荊對自己和扶淵兩人的稱呼該怎麽定，冷不丁聽到一句深情告白，有些蒙圈。

見扶淵的情緒低落下來，緊握的手也猶豫著要不要松開，沈拂星連忙抓住，“想什麽呢？這件事跟我和你在一起有關系嗎？我還以為……”以為你和扶荊是前男男關系……

“以為什麽？”手被緊緊抓住，扶淵睫毛一顫，聲音有些沙啞。

“沒什麽。”沈拂星心虛笑笑，罪過罪過，差點給人家亂了個倫。

“那你……”扶淵還是有些忐忑。

“明天你和扶荊好好談一談，看看他今天嚇的。”沈拂星握緊扶淵的手，笑道。

他說今天扶荊的眼神怎麽這麽奇怪，活像即將被拋棄的怨婦，盯得他後背怪涼的……

“嗯。”扶淵看著自己再次被握緊的手，終於確信沈拂星真的接受了他，也接受了扶荊。

接下來數月，衛子樓偶爾會來花酌院與沈拂星對飲，不過沈拂星總覺得，他不如以前灑脫，眼睛裏再沒了以前那股意氣，變得有些憂郁。

沈拂星問過兩次，衛子樓沈默良久，卻只說：“沈拂星，你要永遠相信你自己。”

沈拂星聽得沒頭沒腦的，但是很快，沈拂星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。

雲來仙宗外，聚集了大量十大宗門之人。

氣氛比當日接衛子樓入宗還要嚴肅，他們立著道道劍陣，手拿仙器法寶，目光聚集在三位宗主身上。

這三位宗主，是九大宗門選出來的最德高望重，也修為最強的三人，每人都有逆道期實力，目光直視前方，似乎能透過霧隱陣，看到巍峨的雲來仙宗。

這不是雲來仙宗第一次被九大宗門圍堵，但卻是第一次，被九大宗門沒有任何理由地、以對敵姿態嚴陣以待。

“師尊……打架前不都要先遞拜帖嗎？”有小徒弟不懂事悄悄問。

“笨蛋，遞拜帖給人家準備和撤離的時間嗎？雲來仙宗，這次真的出大問題了。”他師尊搖搖頭，看著前方領頭之人，嘆氣。

在九大宗門的正前方，站著一個對大家來說陌生又熟悉的人。

陌生是因為，他的面容平平無奇，扔在人堆裏都找不著，幾大宗門除了各大宗主，極少有人見過。

熟悉是因為，他額前紅色的菱印，如一朵半開蓮花，像是獸紋，卻更像是某種不詳的詛咒，是不少宗門長老在雲來仙宗曾見過、不少宗門弟子曾經聽說過、現在被公布出來人盡皆知，屬於某個能拯救人族界未來之人的標志性印記。

那正是雲來宗主三徒、混沌異骨的逆天之才、被天機老人斷言人族大機緣的沈拂星！

作者有話要說：真假小星星正式登場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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